中国人向来是没有浪漫传统的,即使进口一些,也往往坏了味道。西方人很有情调的情人节,到了中国就与婚外恋扯到一起去了,成了黑色幽默。如果谁介绍自己的女朋友时说,这是我的情人,非被打死不可。这方面徐志摩是个很好的例子,他就够浪漫的,我不知道情人节他怎么过,但可以肯定的是,
他不是和张幼仪过,而是陆小曼。情人节似乎只有那些浪漫的都市女性在庆祝,其他能想起的,只剩下了这样两个字:偷情。一个很重要的事实是,很多婚外恋都是情人节那天暴露的。于是,很有一股声音说:给情人节改个名吧!
我无意于给情人节改名,因为我没有情人,确切地说,我甚至连女朋友都没有,我没有徐志摩那样的本领,所以,这个节日和我无关。但别人却在照常地过,而且非常夸张地张扬节日的快乐。我不是那种看见别人好便嫉妒或者自卑的人,但情人节那天,却还是得费尽思量。我身边年轻人多,而且多半陷身于爱情里去了。情人节那天,他们桌上注定是要插几支玫瑰的,而且嗅个不停,作深情的陶醉状。中午没到,电话就来了,喋喋地讨论晚上举行庆典的地方。最可气的是他偏偏来问你,买这个礼物好不好,穿那件衣服合不合适,像故意提醒你今天晚上没地方去似的。也真没地方去,饭馆、影院、公园,哪里都是甜腻腻的镜头。那天最铁的球迷和
酒友都没影子了,谁还有心思看球啊?我一大学时同学的看法是,伺候好她这一天,能换来她心甘情愿伺候你一辈子。看来,不怪《孙子兵法》什么的热卖不衰,原来派得上用场。
朋友里还真有有骨气的,发誓说偏要扳扳重色轻友的坏毛病。于是,女朋友来电话商量晚上的安排,他爽快而温柔地答应。结果,晚上出现的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群。他女朋友的脸当时就变了,这哪里还是约会呀?那天谁也没玩好,空气太压抑,我们这几个光棍儿后来都找茬溜掉了,只剩下有骨气的那个哥们儿独对女友的双泪长流。这还只是一夜,之后,软语安慰甚至苦苦相求,则是几星期。看来,想重友轻色是做不到了。其实,也不光我这位哥们儿,没良心的人多了,父亲节母亲节也是西方人教给我们的洋节,但却没像情人节这样热闹。当然也有例外,我一个同学就从不忘给父亲送上情调和温情,原因很简单,他老爸特有钱。这一前提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:不是哪个节日重要,而是哪些人重要。我现在提议说领导同志们太辛苦了,干脆设个“领导节”得了,肯定万众响应,而且能铺张得比春节还夸张,中国不定有多少肥猪要死于非命。很明白的一个理:给领导溜须比给情人拍马更重要。
也有对情人节苦大仇深的。我认识的一个花店老板就这样,去年情人节,她就聊发少年狂地购了红、黄、白玫瑰各一万枝,外带数千枝康乃馨等,以为这样好的机会,就等着发财好了。但没想到,情人节那天,满大街上都是卖花的。原来下岗的这回都找到事儿干了。这使得女老板知道了这样一件事:和她一样头脑发达的,有的是。但这么多聪明人挣钱的却不多,因为,那天晚上,我的小单间成了花的海洋了。这是好听的说法,事实上是废弃鲜花的处理仓库。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的玫瑰,我相信如果都献给戴安娜,如此浪漫如此气派如此规模,戴妃也能感动地改嫁给我。只是女老板却没有改嫁的心思了,她艰苦卓绝一年赚的钱,情人节一天就都贡献了。
但还有更惨的,我的这位哥们儿最近手气不太好,屡屡在牌桌上学习拿破仑演示“滑铁卢”。口袋里没钱,腰杆儿也就不硬气,女朋友经常软硬兼施套问情人节怎么浪漫地过。我的这位哥们儿却只好支支吾吾,背过脸去则是唉声叹气,最后决定节衣缩食以庆祝这个伟大的节日。情人节那天,吃西餐看电影泡酒吧之后,已是半夜时分,这位哥们儿摸进了我的小单间。我一看他那神气萎靡样、脸色苍白样、语无伦次样,才真正体会出恋爱果然是一项体力劳动,人家希特勒当年在苏军包围下慷慨自杀,也没像他这么颓唐。但他显然还有体力,拎着酒瓶子对我唱“女人是老虎”。我则拎着他的耳朵说:别错怪了女人,她们也是劳苦大众。最后我们得出了一致的结论:情人节才是老虎。
摘自索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