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场直面人生的痛楚思考
一道进退无措的两难题目
一个无法拒绝的请求
"我认定自己已经思考了一千零九十次,最後仍希望求助於陌生人"话筒里传来一个女孩颤抖的哭声,"我不想说出自己真实的名字和地址,但我想见到你,你要帮助我"。那时我在杂志上主持一个"SOS少女系列"的栏目,我安慰她:"不要急,不要怕,我一定尽力帮助你。"
我们相约在中午。她原来是一名17岁的中学生,脸上充满了焦虑和忧伤,一见面,眼圈就红红的泪水直往下滚。
但她的语言表达却相当流畅。她不隐瞒自己是个成绩优秀的学生,而且是一间省重点中学高二级的学生干部。"可以叫我萱。"她给自己起了个这样的名字以便称呼。
萱是个乖女孩,从小便和对面楼房的男孩波同一个学校读书。问功课、参加活动,一起谈天说地。高一的那年,萱的妈妈有一次发现波在楼下徘徊,不时地抬头望望这边的楼梯,而萱则在房里匆匆忙忙地找什麽,就把萱叫了过来:"他在等你吗?"
萱脸红了,头一低说:"是。"他俩的确约好了一起去参加一个读书活动。
萱的妈妈极严肃地指著楼下说:"你去回绝他!"
一种屈辱的感觉绕在萱的心中。她一边滴泪一边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对波说:"你自己去吧!"
可是波看见她的样子却迎上来几乎要拉住她的手:"你?怎么了?你怎么了?"就在那时,萱说她看到了波的眼睛中那无比的关切,心中刹时流过一股暖流。她强抑自己突然产生的想扑到波的怀里大哭的冲动:"妈妈不准我去。"就急忙掉头往楼上走。她知道妈妈会从阳台上伸直了脖子往楼下看。
第二天放学时波在路边等她。"任何时候,你如果需要我的帮助,都可以来找我。"波说这话的时候,那种坦荡和凛然的男子汉气概,让萱又一次深深地感动。
他们每一次的相遇,总是彼此充满情谊地笑笑,心里的快乐就不由自主地充溢,一直到学年考试结束的那一天。波又在校道边上等到了萱,脸上带些不自然的神情,说:"晚上和我去一次啡厅吗?因为我要走了。""去哪儿?"萱的心急剧地跳起来。"去新加坡,全家移民,单程。"波说。
在啡厅里波第一次握住了萱的手,萱感到了指尖上传过来的强烈的"生物电流"。他们小声地谈了许多,过横批萱却什么都无法记起,只记得彼此紧紧相握的手。
萱在那天晚上哭湿了半个枕头。她知道自己这辈子将永远永远失去了波。
最后一次波约萱到他家里去,因为他全家都到外婆那去道别,晚上不回来的了;更因为仅此一晚,明天波就要上飞机,也许是永别了!
萱找了借口溜出家门,不顾一切地按响波的门铃。"波冲上来,我们就痛哭著拥抱了,我的泪和他的泪弄得一脸一脖子的,再後来"
再后来他们谁也没有预料到,两人会倒在床上,情不自禁地发生了性行为。事后波跪在萱的面前捂著脸哭,萱不忍心也跪在他面前抱住他的头哭?
波终於走了,远远地走了。
10天后,萱发现自己的月经迟迟不来。"我该怎么办?我暑假后就升高三了,我还要读书,考大学,我还要"萱无法说下去。她抬头看我,一眶哀求的泪水。
一个很简单的说法引出许多个的问题。
我说,我必须弄清楚两个问题,才知道该如何帮助你。
第一个问题是,你为什麽要将自己轻许男孩?
她咬了咬下唇,轻轻地告诉我:"友情,特别是那种互相理解和支持的友情,是很纯洁、很美丽的。不知道你可曾有过?我至今仍深深地感谢波,几年来给我的那种愉快和美丽。後来那种生离死别的感觉也太悲壮了。我曾悄悄地边哭边问自己:这是不是书上千百年来人们反反复复地咏叹的爱情呢?我就这样付出了麽?"
还不知道是否爱情,就这样轻率地把自己"扔"给了一个男孩"不是的,不是的。"萱略为沉思了一下,"我17岁了,也看过很多有关发育和性方面的书,也在宿舍里和同学们小声地讨论过。我当然知道,发生性行为後可怕的後果。当时波搂著我,我们的泪沾在了一起,我们的胸贴在一起时,我当然知道,性的感觉很美丽、很舒畅、很激奋!我无法控制自己,他吻我,我也禁不住吻他。我们"萱突然站了起来,"也许是太年轻,太冲动,竟没有自控的能力!"
"我绝没有想到要轻许他,但到了那个时候,感情已无法拒绝;我又穿著短裙"
我只好再问第二个问题:你为什麽不求助於父母?
萱一下子愣住了,僵硬地站在那儿,好一会才一字一句地说:"他们会打死我的。我的父母特别痛恨这类事情,因为他们性压抑。"
这回轮到我吃惊了:女儿怎麽会这样说父母?怎麽知道父母性压抑?"我父亲原是军人,和我们不住在一起。半年回一次家,总有一次两次半夜和妈妈打架的事发生。小时候我总不懂,只会吓得大哭。後来爸爸和我们一起住了,但妈妈已成了"女强人",经常用沉默来对抗爸爸。我已见惯了他们互相仇视的目光,也见惯了爸爸愤怒地拿一个枕头到厅里睡觉的情景。我不知道他们到底闹什麽,但知道他们彼此不让对方接近,而且很警惕对方接近异性。他们常常问我,哪个叔叔、伯伯又来过麽?哪个阿姨是不是一天来几次电话?烦得我不想回答。""妈妈常常给我说些男人怎麽不好怎麽没良心怎麽自私的话。前段时间检查身体,她得了子宫癌。目前正在接受治疗。"萱一口气说完,随即轻轻地长叹,不知是为父亲,还是为自己?"与父母对比,萱,你是否觉得自己这样做了一次,很美丽、很值得呢?"我问她。
"绝对不是!这件事,我将会这辈子都烙在心上,是一道沉痛的阴影!我永远为此後悔,我还想好好地活下去,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地活下去!所以才来向你求助,希望有人能帮我一把?
一个无法签名的手术?
萱一次次向我保证,以後不再会发生这样的事,并掏出她的一张成绩单,给我看她那一门门功课令人羡慕的分数。
拍拍她的肩膀,我答应陪她去医院。"你不要怕。"
我说。并决定为她隐瞒,就只好对医生说,她是被人强暴了,以博取同情。当医生为她作了全部必须的检查後,却把我叫了进去。
医生说,萱的心脏有些问题。
"心脏!"
"必须做心电图进一步确诊。"医生说。另外,萱还贫血。"如果做人流手术的话,必须考虑多个方面的问题。唉,这个女孩小小年纪就遭强暴,也是怪可怜的。不过,你一定要通知她的父母家人哦,你是她的什么人?"
医生抬头望著我。可我不是她家的人。我让医生等等,转身冲了出去。
我很郑重地扳住萱的双肩,严肃地对她说:"你是父母生养的。如今这件事,你应该告诉父母,和他们一起想办法解决!"萱直视著我的眼睛,突然之间却变得从来没有的果断:"我不告诉父母。如果在告诉父母和死之间选择,我宁愿要後者。"
"是为了他们,还是为你自己?"
"为他们,他们是为了我才不离婚的,如今知道我竟做了这样的事,他们一定很失望,甚至绝望!可能会打死我,然後他们也去死!我也是为自己,若我这样死了,不告诉他们,还会留下一分亲情,也不至於让他们仇恨波"
萱突然倒在我的怀里,已是泣不成声。检查结果已经得到:确诊萱已怀孕。
那张手术单上我却无法签字也无权签字,因为後果是相当严重的。
我和萱一起坐在候诊室里。我绝不能见死不救。萱在喃喃地说,她真的不想死。
突然她拉著我的手,很真挚、很郑重地对我说:"你能不能把我的一些体会转告我的同龄人呢?希望所有的少女都要坚持住自己。未能承受的东西,千万不要去享受,包括爱情。"
我知道,这是她的肺腑之言。
可是,我们坐在候诊室里,该等到什麽时候?我们又在等什麽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