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先生征婚时说“出身艺术世家”。杨小姐结识他以后,自然要问他是什么艺术世家。他拿来两张画请杨小姐过目。那画儿画得还真不错,一幅桂林山水烟雨迷蒙,一幅寒山夜寺难得泼墨淋漓中隐现一孔光明。杨小姐高兴地说原来两人情趣相投呀!刘先生赶忙买一套画笔送她;作为回敬,杨小姐也买一些绘画用品送他。以后,两人见面就谈绘画,西洋、古典、近代、现代各派各法都谈到了。可就有一条:两人谁也不当着谁的面作画。
这样约略过了半年,还是杨小姐先沉不住气了。这天,她跟刘先生说,她有个小外甥,天天缠着要她教画,因此想让刘先生同去,顺便也结识一下她的姐夫、姐姐。刘先生不好推辞,便答应了。恰好这天这小外甥正画一尾游鱼,摇尾摆鳍都铺展得很好,惟有用力部位的鳞片却怎么也刻画不出动感来。他的父母于是笑说,快叫一声“好小姨”吧。杨小姐赶忙推推刘先生。刘先生身上冒汗,心里打鼓,他想,只怕这画笔到了自己手里,还不如这小孩儿握着运用自如呢。于是他俯下身去,让小孩儿握着画笔,他再握着小孩儿的手,口中念念有词道:“好,乖,就这样,跟着叔叔的手慢慢走。”那小孩儿感觉他的手发抖,回脸一望,笔尖一杵,将鱼肚白都染黑了。孩子的父母当然要给刘先生一个台阶,何况他也预留了。出门后,杨小姐却不高兴了,她问刘先生:“你到底会不会画画儿呀?”刘先生这时只好承认:“也是刚学。”杨小姐诧异道:“你不是说出身艺术世家吗?”“是啊。可在认识你之前我却无心学画。”杨小姐愣了片刻,忽然明白道:“这么说你是以为我会画画儿才从头学起的?”刘先生愧悔地点点头。杨小姐“哎呀”一声,抱住刘先生许久才喃喃地说:“你其实不知道,我也是压根儿就不会画画儿。”
这以后,刘先生、杨小姐便时常在一起作画了。刘老先生画名颇大,但不喜欢捧,每遇求教者恭维,便笑说:“汗颜,汗颜,我自己的儿子还是别人带出来的呢。”(文/王方仲)